1994年,《紐約客》做了一項民調:生下一位功成名就、有交心伴侶及子嗣的同性戀;亦或生下一位未婚、或婚姻失敗而沒有子嗣的異性戀?有三分之二的父母選擇了後者。今年是2017年,我倒是興致盎然,若再做一項民調:擁有一位註定未婚,卻始終自得其樂的小孩,亦或是在婚姻中飽受苦痛、糾扯,終其一生均維持已婚身份的小孩?
人們要做出怎樣的評價?
睽違十多年,曾以《黑色青春日記》、《中性》等作驚艷文壇的傑佛瑞.尤金尼德斯,推出了《結婚這場戲》,書中談及一個概念:「在人生成敗繫於婚姻,婚姻的幸福取決於金錢的年代,小說家有書寫的題材。小說與結婚情節一起達到巔峰。1900年之後,再也沒有結婚情節了。」確實,婚姻曾經是小說的靈藥,是允許作家寫意地覆下並收掉整個回合的王牌。曾幾何時,我們已匆然來至一個紀元,婚姻再也不是人生的靈藥,失所憑依的小說,只能投靠另一種真實。從前是死生契闊,與子成說,今則不然,與子成說之後,死生契闊的大場面才正要波濤上演。
好比說,曾經有一滴血,從愛波的雙腳間,啪地一聲砸到地面的畫面。
電影《浮生路》的尾聲。女主角愛波站在落地窗前,臉上的表情精緻且迷離,好像站在一個亙古的謎題之前。她剛作出了一項選擇,而這項選擇即將把許多事都拉向毀滅的終局。愛波本來不是這種女孩,而這種嚴肅的命運也不應經過這位浪漫的女孩。但愛波嫁給法蘭克,1900之後,我們終於開始面對,一生一世,永不分離的危險性。
結婚之前,愛波決定愛上法蘭克的原因無非是:他們都以為自己很特別。環視郊區的其他夫妻們,他們都曾經深深信賴著自己將與眾不同。結婚後,際遇上的落差,兩人先後理解到,自己最終沒能活成曾經許諾的模樣。法蘭克決定原諒自己,愛波則無法原諒法蘭克對自己的原諒。巴黎,絕望的艾波想起兩人熱戀時的應許之地。只要離開美國,前往巴黎,他們會再度成為一對新人,婚姻與愛情,也即將在花都裡昂然復興。
當然,最後巴黎沒去成。愛波崩潰了,她鑽進樹林裡,直至很晚。翌日,法蘭克要上班時,愛波竟站在廚房裡,給丈夫做早餐。愛波聲調溫柔,耐心聽取法蘭克分享工作和升遷等俗世。法蘭克愉快地結束了早餐,懷抱著一種不真切的夢幻心情去上班;與此同時,愛波則決定為了巴黎,再果敢一次。至於她的感覺,曾幾何時,那已經不再重要了。